那時西藏 ： 蟲草 和 騙子
拉薩街頭有那麼些專做遊客生意的人，時常打扮成老實巴交的回族人或者康巴人，頗為神秘地向你兜售非常可人壯碩的蟲草，大小尺寸外形顏色都和醫藥公司的一樣（或者更好），有鬚子，也有蟲節，再掰開看看，裡面白色的芯也一樣，價格還格外公道。你以為你中了好彩了嗎，其實你見到的是可以亂真的「麵粉版」的冬蟲夏草！煮熟了之後加一點蔥花陳醋和香油，就可以當疙瘩湯喝掉……
蟲草是西藏的一種珍貴的中藥藥材，和人參、鹿茸並列為三大補品。這是一種很特殊和奇怪的藥材，在冬天它是蟲子，到了夏天就長成草了，所以也被稱為冬蟲夏草。聽起來很神奇，是吧？
因為它由昆蟲和真菌聯合而生。冬天它是真正的蟲子（學術上稱：隸屬鱗翅目蝙蝠蛾科）體長三到五釐米，有二十幾個環節、八對腹足。而冬季前後有些蝙蝠蛾的幼蟲會被真菌侵入，真菌利用冬春時間吸收蟲體內的營養而發展菌絲，這樣蟲子就自然僵死掉，變得乾硬，到了夏季，從死掉的「冬蟲」頭頂上長出菌座，露出土面，就變成「夏草」了。所以蟲草一半具有蟲子的形狀，另一半如同一根深褐色的草棍，長四到十一釐米，折斷它，會發現裡面有白色的芯。蟲草在西部的西藏、青海、甘肅、新疆都有分佈，但是以西藏那曲地區的蟲草藥效最佳，因為這一地區海拔高，而且寒冷。
西藏採挖蟲草的黃金季節在五、六月份。那時候，很多地方可以見到挖蟲草的老百姓，一個個趴在地上仔細的找。據此間能手講，在早晨有露水的時候最容易找，等太陽一出來就難了，我聽了半天原委也沒明白為什麼。另外的秘訣是如果發現了一根蟲草，其附近一定還有，最密的時候方圓一平方公尺內可挖出十至二十根。
想自己試試嗎？我就親自試過，而且是當地人畫了一個一平方公尺見方的圈給我，告訴我，這裡面有三根。這塊地裡有岩石、地洞、樹根、草桿等等，地形頗複雜，結果我找了差不多有半小時，一根也沒找著！
但是當地老百姓對於蟲草的敏銳令人震驚。有一次我和一些老百姓搭卡車走藏北，路中間突然有人拼命敲車幫，車剛一停，一車人都蜂擁而下，不論老少，飛奔上遠處的山崗；沒一會，每個人都笑眯眯的捧了一把蟲草回來。大家互相稱讚一番之後，立刻車裡就站出一個人，開始從眾人手中收購蟲草。我佩服得呀——真是五體投地！
知道對於旅遊者來說，採冬蟲夏草有什麼危害嗎？要是不說，恐怕你永遠猜不出來。由於現在冬蟲夏草的價格太高了，一到春夏之交的時候，藏北、昌都的幾乎男女老少都跑去挖蟲草，因此這時候租馬和找嚮導都非常貴。前些年，連登山協會的考察隊都中招了，他們在藏北雇了嚮導連馬匹去看線路，說好要多少天，跑了一半的路了，那嚮導要求加錢，因為那時候是蟲草季節，他要回家挖蟲草。不讓回去，那損失就要你來付，一根蟲草算五塊人民幣，而且，他還很能挖，一天能挖幾百根……
據說蟲草具有明顯的補腎壯陽之功效，另外還可以補氣，西藏有很名貴的菜如蟲草雞或者蟲草鴨等等，就是由蟲草和雞鴨烹製在一起。這幾年隨著「西藏熱」，冬蟲夏草的價格也自然被炒得極昂貴，每市斤達上萬人民幣。原來蟲草雞裡有不少蟲草的，現在只有寥寥三兩根，那種滿盤只見蟲草不見雞的場面，如今只有跟各級領導下鄉被招待的時候才能見到啦。
拉薩街頭有那麼些專做遊客生意的人，時常打扮成老實巴交的回族人或者康巴人，頗為神秘地向你兜售非常可人壯碩的蟲草，大小尺寸外形顏色都和醫藥公司的一樣（或者更好），有鬚子，也有蟲節，再掰開看看，裡面白色的芯也一樣，價格還格外公道。你以為你中了好彩了嗎，其實你見到的是可以亂真的「麵粉版」的冬蟲夏草！煮熟了之後加一點蔥花陳醋和香油，就可以當疙瘩湯喝掉……
▲八廓街不僅是拉薩的精神中心，也是物質中心。白天，這裡是轉經路，每天傍晚六點以後，這裡就成為當地人的集貿市場，你可以在這裡買到許多便宜的衣服和日用品。
（拉蕯也有騙子？騙術如何？高明嗎？）
說到騙子，拉薩不乏一些靠遊人的佈施來發財的假喇嘛，還有一些從遊客手裡騙取善良的乞丐。和內地一樣，西藏有些地方的人也有乞討的傳統，比如說在大昭寺門前廣場一帶，流動著不少背著孩子的討錢女能手，有時候你還可以看見她們聚集在附近的胡同裡交流討錢經驗。我幾乎每年都要上拉薩，對她們多少認了個臉熟，每年都可以看見她們背著不同的嬰兒，眼中流露出逼真的傷悲，可憐巴巴地伸出手，嘴上還念叨著孩子爸爸死了，家裡遭了水災之類的（藏漢對照）。這樣騙人的確是有些過分了，總不能孩子他爸都死了她還年年生娃吧。
後來看到尼泊爾發佈的一個類似「告遊者書」曾經建議過，不要隨意地施捨錢、筆、糖果給當地小孩，一個國家是有尊嚴的。一個小國尚且如此知廉恥，我對此就更加憤慨，覺得他們丟了西藏人的臉。
再後來我有一次去法國小住，在巴黎的地鐵裡經常遇到類似的乞討者，多數都非常年輕，而且穿戴體面，一進車廂就開始滔滔不絕地慷慨陳詞，內容大同小異，無非就是：「我爸爸死了，我媽媽也死了，我叔叔姑媽也都死了，今天早上我的狗也死了，我剛剛又把工作丟了……」說完之後就舉著一個小錢袋要錢，要不到錢的話有時候還會罵街。再回國看見拉薩街頭那些女人熟悉的悲愴面孔，倒覺得有些幽默起來，看樣子世界各地的情況差不多。
不過後來隨著西藏旅遊的發展，有些孩子專門抱遊客的腿糾纏，這確是就有些不好處理了。
▲八廓街最早的功用是讓大家圍繞大昭寺轉經，但是後來慢慢成為了拉薩的商業中心，這裡的攤檔上面總是琳琅滿目。
這幾年公款旅遊突然大熱於天下，你可以在世界各地看到大量穿著體面西服鋥亮皮鞋胳肢窩下挾著手包的同胞腆著肚子漫步，有時候是非常搞笑的場景，比如他們會排著隊漫步在峇里島沙灘上火辣的比基尼女郎之中，或者齊刷刷的在埃及金字塔前面拍照然後一溜小跑逃回大巴，要不就是在灕江的遊輪房間裡支起麻將桌大呼小叫地鏖戰。他們是如此醒目，很難不成為拉薩乞丐們最喜歡的目標。
其實那些母親都藏在附近的小巷裡，看到體面遊客出現就把小孩子撒出來，遊客往往還沒回過味來，已經被飛馳過來的髒小手緊緊地抱住大腿，那的確是有些鬱悶的，想要鬆手，給錢吧。這的確也是很不應該的，特別是穿西裝的很多是各個兄弟省市來拉薩開會的官員，實在是影響拉薩形象。
由於我老背著相機，典型的遊客裝束，平時當然就有些不開眼的媽媽攛掇孩子撲上來一把抱住我的大腿。哪知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誰讓他抱的是個老西藏呢。這時候我通常會微笑著把相機往包裡一揣，一把抓起抱我大腿的孩子，往肩上一扛，用略帶安多口音的藏語高聲呼喊著：「孩子，走，跟叔叔去那曲看大狗熊」之類，拔腿就走。這時候，孩子他媽一定會從角落裡追出來高呼：「師傅，別走……」之類，然後我再停下來，把孩子往地上一放，他就會一溜煙奔向媽媽，上演一齣母子團圓的喜劇。
▲三秒之後的場面就是：「孩子，走，和叔叔去那曲看大狗熊……」。
拉薩的騙子中還有最經典的一個老油條，姓名不詳，但是許多背包遊客都很熟悉他。我觀察此公已有將近十餘年了，其特點一直都沒變：大約一百七十公分高，總是穿著喇嘛服飾、戴墨鏡，標誌性地堆著一臉諂媚笑容。他老兄的活動範圍主要在大昭寺廣場和八廓街附近，會說極不流利的簡單漢語，也不知道是不是裝的。他原來主要的行騙手段是以重修寺廟為由管過路的遊客要錢，時而說是要維修薩迦寺，時而又說是為了維修甘丹寺。前五六年他多自稱安多人，最近兩年已改稱自己是四川來的朝聖者了。
最近一次見他是在去年的夏天，他又增加了一個副業，賣轉經筒，當然是經高僧親自開光，具有無邊法力的那種！我但凡出入大昭寺，多會遇到他在熱情地糾纏旅行者，每次我見到他一定會拍拍他的肩膀：「兄弟，又這兒騙錢呢？」這時候他一定會特謙虛的點頭哈腰沖我繼續微笑。此人最大的優點就是脾氣好、臉皮也厚，可算是八廓街騙子中的魁首了。每年再回拉薩，還真有點想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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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攝影：趙嘉
本文同步刊載於那時西藏：記一個攝影師的慢拍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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