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你對木造的房子情有獨鍾,但是在一九八〇年代的臺北,一棟棟日式房舍殘破的外表,荒草叢生的頹廢庭院,在人口急速成長下被忽視唾棄,水泥公寓大廈一棟棟拔地而起,到了今天我們才發現臺北盆地沒有冷氣是多麼難以度日,那些白天蟬叫夜晚蛙鳴的日子已經逝去,一腳踩在水圳泥巴土地的時光永遠消失,伴隨我們的是冬冷夏熱的水泥叢林。
若將時光反推到一九三〇年代,日本統治臺灣已經三十五年,臺北城牆已經打開,最熱鬧的臺北三市街區:艋舺、大稻埕、城中已經不敷居住所需,三市街區往東盡是一棟棟排列整齊,南北座向的日式房舍,居住著在總督府上班的高官,或者在帝國大學研究、任教的教授。
當年日本人想都沒想到太平洋戰爭後會離開臺灣,所以把最好的資源都投注在這座剛開發的城市,或許我們今天還看得到大正年間(一九一二年起)日本在臺北進行的巨大歐式建築創作,但是進入昭和年代(一九二六年起),眾多的日式房舍卻往往被我們忽略,那才是一種對日常生活起居的態度,若說大正文化是代表帝國日本的烏托邦時代,那麼初進入昭和時期,則是享受豐碩甜美果實的年代。
一九二九到一九三三年,美國發生了經濟大蕭條,臺灣的茶葉出口受到了很大的影響,可是相對地在房舍建築上,臺北並沒有停止建設,一棟棟豪華的日式房舍依序蓋好,在臺北的日本人享受著比東京、京都還要廣闊的庭院,房舍的內部設計規畫也擁有極大的自主權,這一棟棟的文化資產,在我們的都市計畫中一再的被忽略,頹廢、傾倒,然後拆除再蓋出一棟棟醜陋的水泥大廈。
我一直很喜歡探訪留存在臺北的日式老屋,想像一下回到一九七〇年代,臺灣仍在戒嚴時期的政治情勢,在這些老屋內發生了甚麼樣的故事,也想像一下一九三〇年代,蓋這些房舍的人,過著怎樣的生活。
行經新生南路,走過紫藤廬,會感受到一份很濃的茶味,院內的水池悠遊著無慮的魚,庭院的紫藤樹從一九二一年開始守著這一棟老屋,雖然老屋偶有修建,但紫藤蔓入屋內,從廁所馬桶鑽出的故事一直讓人津津樂道。我從紫藤廬出發,在巷弄中追尋一種彷彿已經消失不見的過往精神,就好像樹根在地底摸黑探索,或許經過頹廢的老房子會讓你駐足良久,也或許你感應不到這段歷史,但在樹高蔭天的樹蔭下,總還能享受著漫步的清涼,還有午後的時光。
如今樹葉依然在春天新生,在秋天片片落下,前人求學求知、研究討論的精神已經逝去,這條自由主義之路,或許能夠緬懷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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